Chapter 4
弗朗西斯坐起身,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间照射进来,‘上班要迟到了’这个念头在脑中划过,稍作停留。再一次地,他感觉更轻松了,连呼吸也变得更加自如,这样的感觉还是今年的第一次。
门外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动。在床上挪动着,他偷偷从自己的房间看向对面的房间。亚瑟正站在窗边,不知为何赤裸着上身,浑身被笼罩在拂晓的阳光中。他的双唇无声地开合着,指尖轻柔地抚摸着已经死去很久了的弗朗西斯的百合花——那是他买回来当做纪念的,但没几个星期就干枯了。
轻哼了一声,弗朗西斯把被子扔到床下,打算问问这个男人为什么在调戏他的花。然后,他停住了,抓住通向客厅的门框。柔和的光芒从轻柔抚摸着的手指间溢出,包裹住百合。充满活力的绿色渐渐从植物的根部渗出,向上移动。弗朗西斯只能惊讶的看着一朵白色的小花苞出现在花茎顶部,向太阳绽放出它小小的花瓣。
光芒从亚瑟的手上退去,英/国人愉快的叹了口气,对花朵扬起了温柔的笑容。转身,他的绿眼睛看到了法/国人,那幸福的表情瞬间消失,换成了纯粹的怒火。“你看到了?”他咬牙切齿地说,交叉双臂。
“你真的是个天使。”弗朗西斯说,小心地朝房间迈了一步,依旧盯着那朵花。“你救活了我的百合……”
亚瑟点头,撞过弗朗西斯。“没错。我可不喜欢看到植物因为其主人的愚蠢而受苦。”
弗朗西斯转过身想进行反击,但亚瑟陷入散乱阴影中的背影让他的话停在了嘴边。粗糙的皮肤,混乱的红痕与珍珠般的肤色紧紧包裹着骨骼。“你—你背上是怎么回事?”他问。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以后还活着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如果你把他现在这个状态看成‘活着’的话。
转过身,让那些伤痕混合在一起,亚瑟看看自己的肩膀后面,转过头看向弗朗西斯。“与你无关。”他说,向楼下走去,迅速的远离了法/国人。
没有放下这个话题,觉得自己以前的精神头又回来了,弗朗西斯追在他后面。“你脾气可真坏,今天早上从床上起来时发现自己睡错了边?”他开玩笑到,看着亚瑟走进厨房。
“才没有。”当弗朗西斯走进厨房,亚瑟已经穿好了上衣。紧身的裤子,裤腿扎进棕色的长靴,类似军服的夹克外加一条绿色格子的围巾,亮色的线条围绕着浅绿色。“我似乎根本没从那该死的床上起来,这都是你的错。”天使后伸了一下腰,发出一声愉悦的呻吟,然后打开冰箱,拿出橘子汁。
“哦désolé,(抱歉,)”弗朗西斯说,翻了个白眼,“下次你可以跟我一起睡,oui?(是么?)虽然这不符合第一次约会的规则。”对那白皙脸蛋上的红晕微笑着,法/国人侧身贴近英/国人,拿出两个玻璃杯并从亚瑟的手里拿过橘子汁的盒子,倒了两杯。
一声‘谢谢’都没说,亚瑟拿起杯子一口喝下去,而弗朗西斯则一边轻哼,一边慢慢地品味着。“我们今天去骑马。”英/国人说,把杯子扔进水池,奇迹般的没把它打碎。“你最好在五分钟之内做好准备。”
点点头,弗朗西斯对亚瑟眨眼,后者马上离开了,留下法/国人喝完他的果汁然后去为这一天做准备。看一眼外面冰冷微雨的天气,他拿出一件黑色毛线衫,享受了一会儿温暖舒适的感觉,又穿上了一条暗色休闲裤,最后——考虑到亚瑟今天的计划——穿上了一双皮靴。重新走下楼,他不意外的看到亚瑟坐在他那辆敞篷车里,大声放着音乐,无视着反感他的目光。至少他没在抽烟。
“你今天心情倒是挺爽朗。”他在弗朗西斯几乎跳向车的时候微笑着评论道。“这……有点让人不安,至少可以这么说。”
弗朗西斯笑了,打开车门坐进去。“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这么的……自由。”
汽车发动了,亚瑟对法/国人灿烂的笑容摇摇头,开出停车位并全速开离这个小城市。看着经过的乡间风景,弗朗西斯不由自主地跟着收音机里的音乐一起哼起来,他不是个歌迷但只是想跟着这么温暖快活的曲子一起唱。跑车突然拐弯,弗朗西斯看向前方,看到了一个植物茂盛的马厩。马匹散步在附近的场地上,弗朗西斯盯着它们,笑容更深了。他把鼻子贴在玻璃上的样子有点……孩子气,呼气在玻璃上起了一小片雾。
亚瑟把车开到农场的一间大平房外,下车,并命令弗朗西斯呆着别动。他走向两个正在走廊旁斗嘴的男人。几只猫围着年轻的那个,在他肩上和脚下蹭来蹭去,而另外一个头上似乎戴了个挺沉的头巾,脸上戴着面具。
弗朗西斯认为只要他还在车附近就算‘呆着别动’,于是他下车,伸展了一下,走向一片围栏。围栏附近,两匹马挤在一起,一匹黑色和一匹接近白色的浅灰色,它们都警惕地看着他,白色的那匹把脑袋放在黑色的那匹的背上。缓慢地,他小心地接近它们,轻声说着保证不会伤害它们之类的话。白色的那匹用鼻尖蹭着他的掌心,法/国人笑着看着它在自己手上无用地啃着,想找到什么吃的。微笑着,脑海中的某段回忆带他回到了一片温暖的田野和朦胧的夏日。
“我说‘呆着你妈的别动’,你哪个字没明白?”亚瑟站在他旁边,双臂交叉,靴子不耐烦的点着地。没等弗朗西斯回应他,亚瑟摇摇头,“算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我们的马在那里。”
棕色头发的年轻人正走在草场上——带着一群猫——手里牵着几匹马,他拍拍它们的脑袋给它们带上马勒,并牵回宽敞的马厩里。亚瑟轻松的跳过围栏,跟着那个男人,而弗朗西斯则叹了口气,有点艰难的越过围栏,不太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
马厩里有一种闷热的感觉,就像母亲的厨房,只是少许青草和马的味道代替了烤炉散发的香味。弗朗西斯有些欣喜,而畜栏的数量让他有点紧张。一群马看着他,一些对他嘶叫着,而大多数只是颇有兴趣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海格力斯,那个年轻人,是个非常友好的人,他和他的叔叔经营着这个农场。英/国人无视了他,他正专注地把马鞍系在一匹黑马的背上,就像在检查一辆珍贵的汽车一样抚摸着黑马的肩部。而弗朗西斯则专心地听着,觉的这个安静保守的人很有意思,在他有意的动作下,海格力斯帮他那匹白马安马鞍的时候他们的手不止碰到一次。
“Merci~(谢谢~)”弗朗西斯在海格力斯离开的时候说,而他也祝他们有个愉快的旅程。微笑着,他看向亚瑟,正好看到英/国人翻了个白眼,“吃醋了?”
“才没有。”抓住马鞍,亚瑟跃上马,骑着它转了一圈然后低头看向弗朗西斯。“我们可以走了吗?”
法/国人看了一眼马,看了一眼亚瑟那不高兴的脸,又看向马。淡棕色的、满带期待的大眼睛看向他,它动了动。“呃……”弗朗西斯皱眉,抓住马鞍但没有上马,“我该怎么做?”
“先上去那该死的马。”亚瑟的回答没给他带来一点帮助。“剩下的我会帮你。”
弗朗西斯没有动。“你是不是整天都在生气?”
“只有在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亚瑟反击到。
“哦多谢夸奖。”弗朗西斯小声说。他尝试着把自己拉上马,但肚子刚沾到马鞍的皮革就又滑回地上,还差点摔了一跤。抱怨着,亚瑟下马,走向法/国人,抓住他的腰臀部。
弗朗西斯微笑,亚瑟皱眉。
有亚瑟的帮忙,他终于骑上了马。握着缰绳,法/国人试着马,把它的脑袋向左拉了一点,高兴的看到它顺从了自己的指令。“所以……正常人能看见你?”他问,骑在马上这样贵族般的感觉让他无比自豪。
亚瑟爬上自己那匹,温柔地驱使着它走向后门。从那里能看到悬在绿地上方的阴云,预示着风暴的到来。“他们可以看到我,但没人会记得我或认出我,除非是曾经和我很亲近的人。”小心地,弗朗西斯的脚后跟在马肚子上敲打着,跟在亚瑟后面,“我生前只有几个亲近的朋友,所以我是解决你的问题的完美人选。基本上没什么机会会见到跟我亲近的人。”
“你是说,没人记得你?”弗朗西斯皱眉看向亚瑟,这个天使似乎变得更复杂难解了。“这太可怕了。”
天使沉默了,转头看向西方,他可以看见太阳在乌云后面闪着光。“他们只记得关于我的一个概念。如果你问在农场工作的人你跟谁去骑马了,他们大概会告诉你我是个男的,也许还能说出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如果他们有认真看过的话,但除此之外,他们不会记得任何事。”亚瑟说,让自己的马缓慢地小跑着,把弗朗西斯甩在后面。
弗朗西斯看着黑马跑远,上面得骑手威严地挺直了自己的背,他坐在马鞍上,低头看向自己的那匹,轻轻地拍着它。弗朗西斯叹了口气,闭上双眼垂下头,被亚瑟打断的那段回忆再次涌上脑海。
双腿加紧马肚,他大喝一声,某种感情随着马的奔跑被释放,他追在亚瑟后面。左右颠簸着,马蹄在身下交错,这种快要飞起来的感觉太熟悉了。
—
弗朗西斯记得他想逃跑。
弗朗西斯独自漫步在通向方圆百里内唯一的城市的道路上。他打算坐车返回巴黎,母亲强迫他住在这里,而他想逃离这穷乡僻壤的可怕生活。她把他带离了他的城市,讨厌都不足以形容这种不情愿的心情。父亲走了又如何?就意味着他得搬家吗?那个男人原本就不怎么回家。
他生气的把路边的石头踢进灌木丛,结果灌木大叫了一声还咒骂了几句西班牙语,把他吓了一跳。
“Bonjour?”他问了一声,热切地希望自己接下来不会被一个穿着斗牛士服装带着公牛的人抢劫,“有人吗?”他走近树林下的那片草丛,一只手猛的伸了出来把他拉了过去,吓得他大叫了一声。还没等他回过神,另外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把他的惊叫堵了回去。
“我说过让你保持安静安东尼奥!”那双手的主人说,他绯红色的眼睛看着缩在旁边的男孩,后者正揉着头上肿起的包,“你会把它吓跑的!”
弗朗西斯扒掉那双手挣脱出来,愤怒的环顾四周。“Merde!(X的!)”咒骂着,他同时感到挫败和惊讶。刚才袭击了他的那两个人正向他做着保持安静的手势,极度紧张地想让法/国人安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他小声说,“你们是谁!?”
银发的年轻人先开口了,即使他小心地压低声音,也压不住语调中的自满和傲慢。“基尔伯特·贝什米特一世!还有我是普/鲁士人,不是德/国人。”他站起身,手支在腰上,“你可以叫我‘帅气的大爷’。”
“只叫你基尔伯特不行吗?”弗朗西斯问。
那个德—普/鲁士人似乎瘪了下去。“我想可以……不过如果你只叫我基尔伯特的话你就不能加入我们的神秘社团!”说得就像这是条真理似的。很明显,‘帅气的大爷’喜欢编规矩。但弗朗西斯没理会这些,他的蓝眼睛猛然睁大。那个有着绝对魔力的词,可以让任何一个年轻男孩为此做出任何事的词。神秘社团。这就是他想要的。朋友,他不会和其他任何人分享的朋友。
“俺就不叫你帅气的大爷……”深色皮肤的男孩从基尔伯特旁边跳出来,他困惑地歪着头,“但俺不还在你的社团里吗?”他轻快的语气让弗朗西斯想到了青涩的番茄,青色的,还没到吃的时候。
“你这个笨蛋!”基尔伯特叫到,在那棕色的脑袋上揍了一拳,让西班牙人抱着头低声痛呼着,“他不需要知道这个!”
看着他们俩,想着是不是公牛反而会比他俩好些,“你们到底在灌木丛里干吗?”弗朗西斯问,蓝色的眼睛扫过泥泞肮脏的土沟,他脸上的表情有点扭曲。“这里应该不是你们的社团据点。”
基尔伯特警惕的和安东尼奥相互看了一眼,那绯红色和祖母绿色的眼眸中藏着一个秘密。挑起一条金色的眉毛,弗朗西斯双臂交叉在胸前,活像一个不悦的母亲,等待着解释。白发少年轻点了一下头,西/班牙人就对弗朗西斯招招手,示意他向前,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弗朗西斯手脚并用的爬过去,向安东尼奥拨开的灌木丛的对面望去。
一匹美极了的白马站林间的空地上,长长的鬃毛上缠绕着些许短枝,混着尘土有些暗淡,显露出了它野性的血统。弗朗西斯看着它,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吸引。那小心又优雅的动作,低下去喝水那一甩头,警觉的棕色眼眸,四肢踏在地上,为下一次奔驰做好准备。
“Dieu…c’est magnifique…(天啊……太美了……)”弗朗西斯喃喃地说。他回过身,吃惊的张大双眼看着基尔伯特,后者肯定地点点头,而安东尼奥则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们想做什么?”
手伸进口袋,普/鲁士人拿出两块闪光的方糖。“这是世界上最后一匹野马。”他说,“而我们要抓住他并骑上去。”
“这主意蠢极了。”弗朗西斯突然分不清是他自己还是他母亲在说话,“你们会没命的。”
第二天,就像他预测(期望、祈祷、祈求)的那样,有人敲响了他家的大门。他打开门,看到安东尼奥和基尔伯特站在门外,手里拿着鱼竿。基尔伯特说他要抓到有史以来最大的鱼,而安东尼奥则告诉他鱼竿得自己做,不过他也会帮忙。
无视了母亲的呼唤,弗朗西斯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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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西斯停住马,狂野地笑着,拍拍起伏的马脖子。“谢谢……”他悄声说,闭上眼体会着记忆中那温暖的一天慢慢远去,在他心中上留下满满的感觉。让基尔伯特和安东尼奥的声音渐渐淡出自己的脑海,弗朗西斯环顾四周,想找到亚瑟。
在那边,不知是在炫耀还是什么,英/国人歇在一片围栏边,他的马烦躁地踢着蹄子。快的连一瞬间都不到,马匹突然暴起奔驰起来,它沿着栏杆飞奔着。亚瑟站在马镫上,身体前倾伏在马上。这简直太让人惊讶了,黑马那纯粹的速度和优雅,而骑手也不差。弗朗西斯看着,疑惑着英/国人慢下来时为什么带着一脸愤怒和失望。
“怎么了?”弗朗西斯问,骑着马来到亚瑟身旁。
“我没飞起来。”亚瑟答道,声音中带着冰冷、淡漠和平静。
回程时的驾驶方式就像昨天一样让人不适。
作者的话:
我在这个故事里的人设:
安东尼奥有个大家庭,全家都是天主教徒(详见西班牙宗教裁判所)。当他坦白自己在和一个男孩交往,而且那男孩甚至不是西班牙人的时候他基本上就被逐出家门了。他和罗维诺还有费利奇安诺住在一起,直到他宣布了他准备搬到意大利和他的未婚夫一起开一间番茄农场的计划。
弗朗西斯的母亲逐渐失去了自我,整天对自己喃喃自语,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年少的弗朗西斯小心地照顾着她,而当她暴怒地对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鬼魂叫骂的时候,他永远能得到基尔伯特或安东尼奥的收留。她是美国人,而弗朗西斯的父亲住在法国,但有意大利血统。他父亲为了某个希腊或埃及的女人跑了,不过弗朗西斯不清楚也不想管。
阿尔诺得(日耳曼)就是基尔伯特和路德维希那冷漠无爱的父亲,他在他们家乡德/国经营着一家造飞机的公司,很少在他们身边。基尔伯特的童年都是在照顾弟弟中度过的,他不想把弟弟留给她父亲留下的几个保姆,而是希望他在成长过程中能体验到一些亲情。罗德里赫是他们的堂兄弟,他经常来看他们,帮忙照顾路德维希,同时也是他助长了普/鲁士人对音乐的热爱和竞争精神。